若人生不开挂，若英姿不飒爽

这是奴隶社会的第 3025 篇文章

题图：文中图片皆来自unsplash。

作者：Autumn，现居北京，九岁女孩的妈妈，咨询顾问。天秤座 AB 型血的纠结星人，主写职场与情场的选择题。出版书籍《是谁出的题这么难，到处都是正确答案》。

一、时光的印鉴

有一天，马曳问我，她的第三本小说《细细密密的光》要出版了，我有空写篇书评吗。
她知道我追这部连载，在男女主角被写分手时，还要对她质问一番，“为什么，究竟是为什么”。
我当然是一口答应了。问了上市日期，掐指一算，还有 7 天，来得及。
然而，第二天傍晚，我就开始高烧，不中用地躺平了。
在病程中，我窝在被子里，把《细细密密的光》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。然后，没忍住，把马曳的前两本小说《三万英尺》和《此岸》也看了一遍。
或许是因为生病，让人可以理直气壮卸下中年妇女的盔甲，或许是因为这三个故事里充满了我青春的回忆杀，阅读的过程中，我数次哽咽，披衣而起。
夜深人静，先生鼾声雷动，女儿鼻息温柔，饮水机尽忠职守地咕嘟咕嘟。你毕生所求的现世安稳，似乎已然如愿。唯有中年妇女内心那点酸楚，经年累月，没有熄灭。
读着的是故事，想着的是故人。
我和马曳最后一次见面是 2019 年的盛夏。我们一连见了两面，一次是我俩在广州方所的读者见面会，另一次是我去香港出差。
在两个城市，我们干完正事儿后，都压了马路，吃了好饭，聊天至深夜。南国的夏日夜晚生动而活泼，食物特别的鲜美，饮品特别的甘甜，晚风特别的沁人心脾。
那天，当我从马曳浅水湾的家中告辞时，我们一定以为，还会很快见面，还会有许多个春风沉醉的夜晚，就像过去数年，在北京，在南京，发生过的那样。
事情随后发生了变化。
疫情开始，一别经年。
抖音崛起，文字式微。
人到中年，经济放缓。我们自年轻时一路狂奔向上的职场之路，也不再那么理所当然。
三年来，唯有马曳的连载，保持着自己的节奏，彷佛什么都未改变。我们这些读者，与之一期一会，在留言里长吁短叹、插科打诨，彷佛什么都未改变。
因此，《细细密密的光》出版，本身是一段时光的印鉴。

二、岁月的门板

我曾经写过喜欢马曳小说的原因，这些原因依然在。
首先，她在我心里依然有着斜杠青年的光环。北大和哈佛毕业的律师，投资人，小说作者，两个孩子的妈妈。
时至今日，我珍惜她的（和我自己的）斜杠身份，不是因为这有多么了不起，而是因为，我们在探索可能性，探索中年妇女一地鸡毛的生活里，是否还能容下一点浮夸，一点不甘，一点期待，一点理想。
当你人到中年的时候，岁月就像一扇门，还是在慢慢地关上的。
有些力量，你抗拒不了。譬如我常常在深夜的微光里，看着我女儿颤动的呼吸，想着她还是势不可挡地长大了，我没有可能留住她的软语呢喃至地老天荒。
譬如我无数次打开微信公号的编辑器，却自觉俗务缠身，文思枯竭，同时又瞻前顾后，不敢畅所欲言。
当你觉得，你的门在慢慢关上时，你唯一能做的，就是稍稍推得再用力一点。
就像马曳在每个周日的夜晚，争分夺秒掐点发出的连载一样。
就像《细细密密的光》里，生活的门，一次次沉重地关上，你唯一能做的只是，稍稍推得再用力一点，就像谢迅（男主）又一次站在手术台上，就像晓音（女主）自认在职场上并无野心也无胜算时，依然保持着骨子里的职业素养。
同过去一样，马曳笔下的职场之路依然逼真动人，爱情故事依然辗转磨人，职业女性生活一地鸡毛的程度，这一次简直狗血淋头，无法直视。
然而，《细细密密的光》又是不同的。
因为，这一次，三本小说里唯有这一次，马曳写了一群“loser”。

三、差生的倔强

马曳以前是不写“loser”的。
我曾经开玩笑说，马曳的男主女主男配女配，只毕业于两所学校，北大和哈佛，和她自己一样。《此岸》的男主陈正浩算是个例外，那也是复旦的，工作五六年后也已经作为 CEO 助理为公司上市交表了。

他们的人生并非没有难度。在前两本小说里，初到哈佛法学院的诚惶诚恐是真的，金融危机以后职业选择的患得患失也是真的，嫁祸甩锅的同事、不近人情的客户、没有担当的老板，统统都是真的。
然而，走过来路，你知道，这所有的一切磨难，最终都将成为一枚枚勋章，佩戴在你的胸上。在蓬勃向上的经济环境中，如果运气不太坏，北大和哈佛的学霸们全力以赴，也将获得足够匹配的奖赏。
然而，若人生的剧本不是这样呢？
《细细密密的光》里认真着墨的年轻人有晓音、谢迅、近男、沙姜鸡、陈硕等八九个。除了（非常可爱的）工具人沙姜鸡、油腻男陈硕，没有人拿到了开挂的剧本。
积重难返的医患环境，势力的老板，命悬一线的疾病，重男轻女的父母，嚣张的婆婆，出轨的妻子，拿你当备胎的暗恋对象……
更要命的是，男女主角们，确实自己也不够英姿飒爽。面对马曳扔下的一颗颗命运的炸弹，他们居然就屡次知难而退了。
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，其实，不彪悍的人生也是不需要解释的。因为，在命运沉重的大门前，有时候，你就是不想推了。

所以，《细细密密的光》带来的心有戚戚，是不同的。它不是直上青云的宝典，它是平凡人生的人类学观察。
可是，有时候，你和那个人，在已然关闭的大门两边，都没有转身离开，都默默地还站在那儿。
全书最感动我的一句话是，“她也不埋怨谢迅没迈出那一步，谢迅可能也跟她一样吧。这是两个差生之间的共情。”
于是，作为看官，你不由得喊一声，“推呀”。
两个差生，一个想当好医生，一个想当好律师，想好好地爱一个人，想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家人。他们没有那么胜券在握，也没有那么勇气焕发，可是你注视着他们，觉得终有一天，他们还是会伸手去推那扇门的。
当你觉得你的门在慢慢关上时，你唯一能做的，就是稍稍推得再用力一点。
那让你于懦弱疲惫中伸手去抵住门板的力量，就是爱。门缝里漏出的，就是光。
若人生未开挂，若英姿不飒爽，那又怎么样呢？中年有中年的坚守，差生有差生的倔强。
是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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